發(fā)展所成立之初,戴小京也被借調過去。戴還是學生時,就曾參加過發(fā)展組一些調研活動,成了外圍組員,他暗想畢業(yè)后一定參加他們的事業(yè)?,F(xiàn)在,終于可以和陳錫文、周其仁、杜鷹一塊學習憲法、讀書討論、做調研。
王岐山“歷史感很強,喜歡從歷史的角度看問題,并不輕易發(fā)表看法”,更愛推薦書目。王振耀記得王岐山推薦大家讀吉田茂的《激蕩的百年史》,經(jīng)常在一起反復讀。戴小京則記得,發(fā)展所建立之初,全體人員都在讀《日本和俄國的現(xiàn)代化》,分開章節(jié)分頭閱讀,之后每個人都要講解和討論。
讀書會一結束,大家就下去調研,為下一年的一號文件做準備。但1987年1月1日這天并沒有發(fā)布農村文件。
這年的農村文件是1月22日下發(fā)的,編號為五號文件。學者陸學藝注意到,這個文件和前面的寫法有所不同,對改革開放以來農村一系列指導文件做了簡要總結,像是告別演說,亮明心跡,祈望未來。
五號文件成了終結
問題從1984年開始變得復雜。農村改革開始與城市利益息息相關。這一年,農研室提出改革糧食統(tǒng)銷統(tǒng)購制度——1953年建立這一體制,是為了低價收購糧食,以支撐工業(yè)建設。
當杜潤生和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姚依林談起這一設想時,姚依林對他說:“老杜啊,讓農民做點額外貢獻,這種體制恐怕得維持下去。”杜潤生說,“做貢獻我不反對,但應貢獻到明處。5%的土地稅可提一兩個百分點,其他都平等交換,以有利于激勵生產(chǎn)。”姚依林說,“時機成熟可以這樣搞。”
這一年大豐收帶來糧食賣難、存難、運難,剛好是個契機。他們著手改革統(tǒng)購統(tǒng)銷制度,取而代之的是合同收購和市場收購。這形成了1985年的一號文件主要內容。可1985年糧食出現(xiàn)大減產(chǎn),隨之而來的是糧價上漲、搶購恐慌,以及激烈的干群沖突。
事后看來,杜潤生認為“大減產(chǎn)”另有原因,簡要歸納有三:一是連年豐收的農民發(fā)展多種經(jīng)營,轉移了投入方向;二是政府對大豐收準備不足,采取了購糧“打白條”和拒購行為;三是改革統(tǒng)銷統(tǒng)購制度時,合同制的細節(jié)不夠科學,不能鼓勵農民繼續(xù)生產(chǎn)——在當時,這成了一些人否定農研室的證據(jù)。
這些人竊竊私語,說包產(chǎn)到戶走到了盡頭。趙樹凱觀察到,從上層到外界對于九號院有了質疑,甚至是激烈批評;農村改革研究陷入了某種僵局,九號院似乎有找不到北的感覺。“在餐廳吃飯,或者在班車上,聊起下一步的改革,明顯感到改革著力點不甚清晰。”
五號文件果然成了終結,之后兩年就沒有像前幾年那樣的指導文件頒發(fā)。在戴小京看來,這已不是發(fā)一個文件就能解決農村問題的年代了,利益矛盾日趨復雜。
1989年初,戴小京去海里參加國務院副秘書長主持的糧食協(xié)調會,聽到有關部委和有關省區(qū)在討價還價,終于體會到“管柴鹽油米的是怎么過日子的”。他們自然和作為改革咨議機構的農研室有所分歧,“執(zhí)行部門覺得你們老影響我過日子,老想著改革,我日子都過不了,改個屁,是吧?他說我剛要把日子過好,你又改。我們則說過日子的人太保守,要你們這么過,就過到黑去了。但終歸還是過日子的人多,一旦出點什么問題,大家都說是我們把這簍子捅大的。”
這一年,“物價闖關”已經(jīng)失敗,當戴小京去參加物價改革會議時,能感到艱難的關口已經(jīng)來臨。會上,物價局幾位局長:一個管今年的價格改革,另一個管明后年的價格,還有一個管長遠價格的,都說自己這個階段動不了。“改革”像是燙手芋頭,成了擊鼓傳花。
九號院伴隨著這時代,結束了。
體制內的博弈
多年后,趙樹凱再次經(jīng)過九號院。當年向往做研究的秘書,如今已是著名三農學者。2006年給胡錦濤等政治局委員講課時,他想起19年前陪同紀登奎去貴州調研,紀登奎和胡錦濤晤談的那些場景。從中南海到九號院,他時常感慨,“我是毛主席的遺少,已經(jīng)落在了時代后面。”
走在時代前面的年輕人意氣風發(fā),不曾想九號院也物是人非了。